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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一出门,被吓着了。信箱旁边有个布告栏,里面不时会呈现一些应季通知或广告,比如催收物业费、车位费、供暖费什么的。今天又是一张新面孔,标题四个大字是“悬赏公告”;开宗明义第一句——“寻无名尸,女性,20岁……”细节描述一页纸,文尾署有联系警官的姓名电话。

派出所怎么会跑到小区来寻……呢?原来是在附近发现一具无法确认身份的女尸(愿她在天之灵安息)。应该说是张榜寻求知情人,帮助提供有关的破案线索。我想这事原不深奥,问题出这公告的语法错误。

也是做惯了文字工作落下的病,常年工作压力大,白班夜班,车轮大战,每每担心出现差错,精神高度紧张。大学二年级的时候,开始新闻专业课,有天晚上课堂搬到了《北京日报》,现场观摩报纸出版的全过程。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30年,记忆犹新的只有一个场景:总编室一角,靠窗一位女编辑面容严峻,目不斜视盯着一张纸片,口中正念念有词。带领参观的老同志如鹤一般把我们拢到一旁,悄声说:这是检校组。我们赶紧蹑手蹑脚走过。

“文革”时候的报纸因为拼版不慎,检校不力,文章中多字、少字、错字、别字都可能酿成“政治差错”(有的前面还要加上“重大”),当事人被批斗甚至打成“反革命分子”,这类令人发指的事听过不少。我在《北京日报》实习的时候,也曾在印厂目睹,一些常用重要词组的铅字被事先固定起来,以防拣选时忙中出错。进入电脑时代,告别了“铅与火”,丢掉了稿纸圆珠笔,如同人们抛弃冷兵器,装备了飞机大炮,出版物的品质和生产效率飞速提升,但差错问题还是解决不了的,而且会有新的风险。比如“环”这个字,用拼音录入的时候就易与“坏”字混淆;曾经出现在“环城”上,已是很吓人,我还知道在某领导人名中也错用过(另外“念”字与“贪”字也易错乱)。只是那张报纸的影响力还不够大,责任编辑后来在总编室内部反省一番了事。

当然你会说,既然是差错,无论姓甚名谁,职务高低,都应该一视同仁。确实如此。但在不少媒体内部,差错也有“高级”“低级”之说,因为名人报道的关注度自然要高一些,这是新闻规律。3月了,全国人大政协“两会”在北京开幕。上网看看有什么新闻,随手点开一家大网站的“议两会”栏目,便看到一篇文章,给人家“温总理”的职务中间插进了一个“经”字,看发稿时间,已经挂了好几天了。

差错杜绝不易,但减少总是可能的。比如一些错误隐患与技术落后于时世有关。有的重要人物名字,涉及生僻字,出报出刊的时候需要临时造字,很容易疏漏出错。上世纪90年代,朱总理的名字刚出现在国务院领导人名单那阵子,“镕”字在电脑字库里是没有的。我当时服务的报纸,为了提高效率,夜班拼版时,排版员与编辑约定先用“$”符号代替“镕”,付印前再统一造字替换。结果有一次就漏检了一处,第二天报纸上街才发现。大家痛心疾首。

消除隐患最最重要的,首先要多学习,勤思考,不耻下问。另一条有效措施,就是尽可能在公众场合少用大家不熟悉的字(当然这要有一种豁达甚至勇于牺牲的精神)。早年有位编辑同事,人很好,工作敬业,叫叶筱静,妹妹好像叫叶筱玲。有一回俩人去医院看病,坐那儿等着叫号。一会儿只听护士喊:“下一个,夜幽静!……没有?哎呀下面这个更吓人……夜幽灵~~~”声儿都变了。回来叶编辑怎么琢磨怎么不是味。干脆心一横,把“筱”改成了“小”,从此再也没有烦恼缠身。

中国文字语法与构造内涵丰富,生活中稍留意,便长知识,生灵感。在公共场所,常见一黄色折叠塑料牌立在那里,上书“小心地滑”,提醒人们绕行。每遇此,我都情不自禁将那“地”字用作助词,油然产生一种“出溜过去”的欲望。

有次我开车带一位美国回来的老同学去吃饭,酒店门前已车满为患。友人深表同情:“你这车往哪趴啊?”我顿感这“趴”字用得传神,甚喜。后来方知,此“趴”不过是park之简化而已(不知北京“的哥”常讲的“趴活儿”是不是由此引申而来)。但每次我看到停车场那醒目的“P”,顿时就联想到“尸”(又是尸!)——你看那排列齐整冷冰冰的车阵,果然P得传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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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大明

杨大明

14篇文章 3年前更新

财新传媒副社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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